■韩天衡(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名誉院长、西泠印社名誉社长)
范君存刚花鸟画属于大写意一路。“大写意”一说,为近今称谓,溯源上自吴道子,梁楷,牧溪,近世则称吴昌硕、齐白石为翘楚。范君堪称是出色的后继。“大写意”顾名思义, “大”是首义。大“非指尺幅之大,而是醉眼向天,解衣磅礴,直抒胸中块垒,虽盈尺之画,具百寻气象。老杜有句“大城铁不如,小城万丈余”似可况之。
“大”要具雄闳气格,气格注定大小,雄闳自生大气,除却范君的天生笔性,其背后是弃小巧、拒雕凿、汰繁琐、求洗炼的由心智到笔墨的长期艰辛历练。技进乎道,道助乎技,道技相长,方能意气勃发,天风海涛,涉笔即至善处。真正的雄闳,堂正、朴茂、敞亮,是胆与魂的黄钟大吕般的交响。舍此则“大”必失当,“大”必空乏,“大”必坠于妄荒,则不足以“大”称之。
范君的画好在得“写”字诀。六法贯通八法,画艺与书艺相辅,如此始有信笔得趣的独特书写性。通笔法,善使转,则无论粗细、方圆、渴润、浓淡、畅涩、虚实,皆能篆隶行草交替生发,得耐人咀嚼的滋味。故而,“写”在大写意画风中始终具有“脊梁”的意义。在范君的佳作里,每每感受到这一点。
范君的画是“大”“写”且生“意”的。 “意”者,非画者自以为是的“惬意”,也非浅表性的似有若无的“有那么点意思”,更非徒存外壳而其失内涵的糊人之“意”。大写意之“意”,应是历来文人画的深邃而又浓缩后彰显的意趣、意境、意象。是由形而下的笔墨色,升华到形而上的具备高妙艺术哲思和美学高度之“意”。
大写意要的是万法归一的精粹提炼,给读者以由一化万的丰厚、醇郁的寓于目而驻于心的悠长美感。缺失下笔前的千锤百炼,缺乏挥运中的笔精墨妙,决无真正的大写意,其结局难免“废画三千”。
大写意,别以为可以忽略、摒弃“精微”。精微始终是内在的灵魂。阔笔泼洒的画作理应是灵魂的外化。从另一层面讲,大写意画往往可以精微的物事相衬托、呼应,于细枝末梢处生矛盾、起波澜、见匠心。齐白石堪称是典范。
范君的佳作,不止是能让人读到笔挥墨拨的乐趣和妙处。我注意到他深谙印学中“计白当黑”之道。着力用心于空白处,苦诣经营。在无笔墨处生笔墨,布局大空间,留神小空间,给人以空白也是精心“画”出来的感悟。可贵可喜。区别于不少大写意画家对空白的漠然忽视,足见范君的睿智。
艺术的本质迥别于科技。仅举一例:科技的革命注定是目空古今否基因的,而艺术的创新务必讲基因,讲承继,“推陈出新”是千岁不败的论。范君重视传统而不泥于故常,有取有舍有我,他的画吸吮过吴缶庐、齐白石的乳汁,以笔墨色论之,较之缶翁,他避其老辣而取其秀遒,较之白石,他避其生拙而取其爽润,孜孜探索,令自己的绘画与蜕变中当代的审美合轨同辙、推波助澜。
高妙的大写意画风,其受众不为时空、地域所囿,然好尚自多差别,大致北人好拙朴雄豪,南人好温润静雅,外人好奇谲丽色。范君有广阔而独立的文化思考,诗心文胆、放魄守魂,狂其貌、练其质、妙施彩、静其性。 存刚君青春正富,性笃气厚,愿景可期。
国力决定前程,开放揭示未来。大写意画风在当下,不乏坚韧、顽强、自信的锐意求新者。他们大多具有清醒的世界视野,有担当、有理念、不崇洋、不迷外、不薄今、不恋古,且凭借五千年华夏绚灿文化的依托和滋养,坚持姓“中”的特色中国画,无论是工是写,必有与大国强国匹配的地位,并以更深广震撼的影响力屹立于世界艺坛。相信范君与余都有极乐观的期待。
2021年11月6日于海上豆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