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刚过去不久的3月17日是一年一度的“国际航海日”。
既展现了人类征服自然的雄心,又不乏敬畏和尊重,这就是航海的意义。今天的《物现文明》要来讲述一段关于海上浮生的心志故事。
国宝知音
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著名主持人任志宏献声解读,聆听国宝背后的文明故事。
其意“字”现 :航
《说文解字》卷八方部中提到:“航,方舟也。从方亢声。《礼》:天子造舟,诸侯维舟,大夫方舟,士特舟,庶人乘柎。”
作者许慎依据小篆字形解意,认为航是“从方亢声”的形声字,即“方舟”,还引用了《礼记》的说法。可见航的造字本意为船渡、行船,引申义则包括连船而成的浮桥、渡过、飞行等。
值得注意的是,从字形来看,中国内地印刷版“航”字“舟”旁中间一横的书写为:“右边不出头”。
一次沉船发掘
一件回味深远的文物
南宋文人朱继芳曾在《航海》一诗中这样写道:“地角与开倪,茫茫何处期。星回析木次,日挂扶桑枝。沉石寻孤屿,浮针辨四维。飘然一桴意,持此欲安之。”
他用短短几十个字,极具想象力和哲学意味地讲述了一段关于远航的壮志豪情——站在天地的开阔之处,观斗转星移、日升日落,为大自然的奇妙无穷而深感震撼;于是决心以沉石来寻找孤岛,用指南针来辨别方向……扬帆、远航,置身于浩瀚茫茫,只为求得“漂浮”的真意。
史料显示,朱继芳是建安(今福建建瓯)人、宋理宗绍定五年(公元1232年)进士。他所处的时代,得益于航海技术的快速提高以及朝廷的鼓励,加之“宋室南渡”后陆上边境的军事压力,海上贸易发达空前,泉州更被誉为宋元时期“东方第一大港”。
这就不难理解朱继芳借“航海”将心志写进诗词的意气勃发,而文物则将诗人对“归宿”的探讨,还原成了事实。
重见天日
今天的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内藏有一件印刷品残片,名为“且了浮生一载”。1974年,福建泉州湾考古出水了一艘载有胡椒、香料等大量东南亚货物的南宋沉船。就在清理船舱淤泥的时候,考古工作者发现了一张残缺的纸片,上面似有模糊不清的字迹;通过科技手段还原,“且了浮生一载”这几个字逐渐露出了真容。
南宋 “且了浮生一载”印刷品残片 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藏
对于这六个字的研究,截至目前学界观点不一。有人认为其来自印刷品,因为字的横竖笔画末尾有明显的小三角形,是当时印刷版文字的一个明显特征;但也有人认为这就是手写,理由是诸如宋徽宗的书法里就有类似笔法。
读物也好,日记也罢,有一点我们可以确信:这或许不是那一次考古发现中价值最高的文物,但寥寥数字的强大穿透力,使得它注定要成为当中最意味深长的记述。
浪漫的“牵星术”
“海舶大者数百人,小者百余人……深阔各数十丈,商人分占贮货,人得数尺许,下以贮物,夜卧其上。货多陶器,大小相套,无少隙地。”“一舟数百人,中积一年粮,豢豕酿酒其中,置死生于度外。” 关于彼时出海船行规模,宋人朱彧的《萍洲可谈》、周去非的《岭外代答》等著作中都曾有过相关描绘。
那么,没有卫星导航的年代,如此庞大的队伍如何明确航向?这就不能不提泉州湾这艘南宋沉船中一同出水的量天尺,以及当年航海必备的乌木制牵星板。
在中国古代,依靠天文来指导航海技术有个很浪漫的名字,叫“牵星术”,位置较为固定的北极星便是极佳的“路标”。旅途中,量天尺与牵星板皆由船上的“火长”来负责操作,两者使用方法类似。
比如量天尺,在使用时手臂要与尺保持直角,尺下端与海面相切,上端对应北极星的刻度,由此目测北极星出水的高度,进而大致掌握船行至哪个地区。
南宋 量天尺 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藏
遥想那一年
从量天尺、牵星板,再到“且了浮生一载”印刷品残片,结合朱彧等人的描述,我们或许可以勾勒出这样一些场景画面:
他生活在几百年前的南宋,不知是何原因,他选择了跑船,将命运交付给大海和运气;
与数百人同行去南洋,往返一趟大约一年时间;船上备好了充足的食物,甚至可以养猪、酿酒,这一年,他要在这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里生存;
他读过书、识得字,并不是世人认为的跑船糙汉。在无数个循环往复的寂静夜晚,当身边人们都渐渐进入梦乡时,往往是他属于自我时光的开启;
在心中一遍遍复盘这一路的经历,思绪迸发,睡意全无,于是拿出了书本纸笔……
就这样吧,且了浮生一载,他将此行的归宿,“押宝”在了这看似自嘲的六个字上,轻飘飘却又沉甸甸。海的无垠令个体显得更加渺小,唯有此刻甲板上北极星在船头闪耀,那是黑暗中的光,不变的指引,代表着心之所向。
一年终于到期,他们如愿从南洋满载返航。每当看到“火长”拿出量天尺,他便清楚,回家之路正在不断缩短;远远地,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泉州的海岸线,甚至连吹过两颊的海风味道都开始变得熟悉……他激动地凝视前方,此番的“浮生一载”,应该就在今日终于可以画上句号!
然而,这一次命运给出的关键词却不是圆满。(从考古发现来看)没有触礁、也不大可能是因为风浪,但就在家门口——
船沉了。
假如我们借助电影手法来演绎上述这些场景,那么随着数百年后沉船的出水,故事有了转场,而非落幕;时间长河里的人来人往赋予了历史“多面性”——原来不只有高雅清隽、繁花烈酒,遗憾、惋惜、甚至残酷,亦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不知此刻映照在头顶的北极星,又正在见证着谁的梦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