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曲《西厢记·红娘》剧照
6月23日至24日,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在世纪剧院连演两场《西厢记·红娘》 。 《潘金莲》 《西厢记·红娘》二剧是苏州昆剧院今年上半年的主要巡演剧目,在广州、重庆、成都、昆明、武汉、北京等地公演。一个有意味的巧合是,此次演出的世纪剧院是青春版《牡丹亭》 2004年北京首演的演出地。今年是昆曲成为“非遗”的第15年,亦是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巡演的第12年,由于“非遗”及青春版《牡丹亭》 ,“昆曲热”成为中国新世纪重要的文化现象之一。在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巡演之时,就有人问道:青春版《牡丹亭》之后,昆曲何为?如今, 《潘金莲》《西厢记·红娘》二剧,可视作苏州昆剧院在“后青春版《牡丹亭》时代”的一种尝试。而且, 《潘金莲》 《西厢记·红娘》的编演方式不同于一般新编昆曲,它们是以旧有的经典折子戏为基础,以串折再加以修补的方式,如文物修复里的“仿古”“做旧”一般,打磨出来的新戏。这种实践提供了一个分析新编昆曲的视角。
以《西厢记·红娘》为例,作为中国古典名剧之一, 《西厢记》在昆曲舞台上搬演较多。北方昆曲剧院在二十世纪80年代初就曾演出马少波改编的《西厢记》 ,前些年也曾推出大都版《西厢记》 ,皆是以王实甫《西厢记》为基础加以整编。江苏省昆剧院、上海昆剧团等南方昆剧团体则多演源自李日华《南西厢记》里的折子戏,如《游殿》 《佳期》 《跳墙著棋》等。这些本戏和折子戏来源不一,各有特色,构成了《西厢记》演出的两种“当代传统” :其一是将原本整理改编成新编本戏;其二是在原有折子戏基础上,丰富提高,或重新创编,呈现出传统折子戏的样态,经过多年的演出和积淀,成为某种“准经典” 。
《西厢记·红娘》的编演和这两种“当代传统”有所不同,或者说,它其实是将这两种方式结合起来,在此次呈现的六场戏里, 《跳墙著棋》 《佳期》 《拷红》都是经典折子戏, 《寄简》是在原本基础上重新排演, 《惊艳》 《听琴》和一些过场,则是为了全剧的完整,在串折基础上增饰而成。因此,对于主演吕佳而言,该戏一方面是继承, 《跳墙著棋》 《佳期》 《拷红》 《寄简》是其向老师梁谷音所学,另一方面是新创,为了使串折成为本戏,而设计、增加的一些必要的情节场面。
以经典折子戏串折的方式来新编本戏,优势在于可以借用经典折子戏里的能量,因这些折子戏之所以得以保留、流传,是因为它的唱词、声腔、身段、调度都到了某种最佳状态,正如朱家溍以“饱和状态”形容《游园惊梦》 。因此,演员只要较好地继承经典折子戏,便能获得很好的表演效果。不利之处或许在于,在折子戏串折转变为本戏之后,因为有一个整体的戏剧空间和统一的人物形象的期待和要求,虽然演员(不仅仅是主演,更是全剧主要演员)表演的程式依旧,但是在对人物的把握,以及与其他角色的配合上,则需要仔细研究与打磨。
吕佳主演的另一出本戏《潘金莲》里,也可以看到这种传承与变化。 《潘金莲》创编于1989年,是梁谷音受魏明伦的话剧《潘金莲》的启发,将《义侠记》的相关折子戏整编而成,经过二十余年,也已是“准经典” 。吕佳向梁谷音学习、继承了《潘金莲》里的主要折子戏,然后根据自身的特点及苏州昆剧院的演员状况,加以调整,从而形成适合自己的《潘金莲》 。
吕佳原学武旦,后改为本工贴旦,曾饰演青春版《牡丹亭》里的杨婆与春香。近些年来,她逐渐拓宽自己的戏路,除演过娃娃生(如《寄子》 )之外,还学习了闺门旦(如《牡丹亭》里的杜丽娘、 《玉簪记》里的陈妙常) 、四旦(如《潘金莲》 )等行当。这是一种首先继承经典折子戏,进而以其为基础,整合及编演本戏的昆曲传承方案。
在继承经典折子戏的基础上,根据演员自身的条件不同,以及时代感觉的变化,加以整合与打磨,从而创造和演绎出似旧实新、亦新亦旧的昆曲剧目。近些年来,在一些新编昆曲里,也能看到这种类型,譬如上海昆剧团的《景阳钟》 ,即是以《撞钟分宫》等经典折子戏为核心,重新整编而成。又如北方昆曲剧院的串折版《续琵琶》 (并非后来重新改编的大戏版) ,依据曹寅《续琵琶》的原文本,挑选一些折子,通过串折的方式,编演成一出具有特色的本戏。这种新编昆曲的方式,不同于全新创演,亦不同于纯然的继承经典,而是与青春版《牡丹亭》 “只删不改”之理念相关,并接近于朱家溍、刘厚生、张卫东等人表述的“复古即是创新”的观念,在诸多新编昆曲的方式里,或许是一种较好地体现和实践昆曲传统的“活态传承”的方式。